再见电影人和永远无法完成的作品

　　9月13日，戈达尔，法国电影新浪潮的最后一位战将选择了死亡。一时间对这位伟大影人的告别，成了电影圈的一项热闹的集体仪式，在这项集体行为的背后，是每一位影迷完全私人的情感，或是感激戈达尔的电影帮助自己找到方向，亦或是追忆在他的碟片中光影掠过的年华，就这样，集体告别像影院观影一样——大家聚在一起却做着完全个人的事。

　　年初，第72届柏林电影节中，保罗·塔维亚尼带着新作《莱奥诺拉的告别》，完成了一次独特的告别礼。2018年之前，保罗·塔维亚尼和他的哥哥维托里奥·塔维亚尼是世界瞩目的兄弟档导演，俩人共同创作了《我父我主》、《凯撒必须死》等影片，并协力摘得金棕榈和金熊等奖项，直到2018年，这对金牌拍档被死亡拆散了。在哥哥去世四年后，弟弟保罗·塔维亚尼带着这份“to my brother”重回荧幕。

　　影片以剧作家路易吉·皮兰德娄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开始，紧随其后的却是他去世的消息。一个空旷的房间中，他的尸体旁，一个“在天有灵”式的幽灵“皮兰德娄”以声音的形式登场，死后的他依然情感丰富，既对自己有三个亲爱的子女而欣慰，又为他们也已同样垂垂老矣而心痛，而与情感充沛的幽灵“皮兰德娄”相对的则是已经失去活动能力的尸体“皮兰德娄”，静静地躺着，接受着别人的哀悼与告别。在以不同介质而存在的两个“皮兰德娄”中间，仿佛隔着一个无法穿透的屏风，标示着任何人在死亡面前平等的无力。

　　拥有自我意识的幽灵“皮兰德娄”在宣读完自己的遗嘱后息声退场，家属与官员等一众“告别者”们对尸体 “皮兰德娄”进行安置——本人的遗嘱没有被执行，骨灰既没有按照他生前的意愿撒到世界各地，也没有运回自己的故乡，而是在送别皮兰德娄的在世人的意愿下留在了罗马。即便贵如诺贝尔奖得主，一旦离世，他的意愿与想法依然会变得不再重要，告别仪式似乎常常与死者无关，而成为告别者的秀场。

　　全片三分之二处，漂泊多年的骨灰终于如其生前所愿的回到故乡，随着骨灰飘入大海，影片进入第二部分，电影画面从黑白缓缓转为彩色，一个名为《钉子》的故事开始。故事改编自现实中的剧作家皮兰德娄离世前未能完成的小说作品，正如影片的第一部分未能由哥哥维托里奥·塔维亚尼完成一样，看似并无关联的两部分因其相似的未被完成的命运而具备了合为一体的理由。

　　“未完成”不只是《钉子》的状态，也是戈达尔、保罗·维托里奥，以及每一位离去之人、被告别之人的状态与宿命。在2020年的ins直播中，戈达尔向大家展示了工作室地面上铺着的照片，用以下次剧本的创作，但死亡比作品早来一步，剧本如其人生一般停留在了”未完成“。